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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天中:我看吴冠中
作者:佚名  来源:新华网  时间:2013-12-19 17:34:09  点击:3498

    从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,吴冠中一直是整个美术界瞩目的人物。除了他绘画创作上不断出人意料的变化之外,还由于他的艺术思想,他所发表的文字和言论引起一轮又一轮的艺海波澜。吴冠中实际上是以画家和评论家双重身份在中国画坛活动的,在近半个世纪的中国美术家中,写作数量之多和写作影响之大,当以吴冠中为最。

    阅读、思考和写作,是吴冠中自幼养成的习惯。实际上他对阅读和写作的兴趣,比他对绘画发生兴趣的时间更早。他在上学期间和走出校门以后,一直以思想的敏锐、深入和表达的迅捷、流畅而获佳评。但吴冠中的论说在美术界之广受重视,并不在于文笔的流畅和优美,而在于他总是一针见血地触及当代艺术的要害问题。这些问题有时候是人们有隐约感觉而无从下手,有些问题本身就如一团乱麻,遵循习惯思路写出来的理论文章,丝毫无助于问题的解决,而只能更使读者一头雾水。吴冠中以"快刀斩乱麻"(熊秉明语)的方式,剖析问题实质,提出自己的看法。这在博得赞赏的同时,也让固守传统习规的人为之愕然。

    由于"食洋不化",晦涩、繁琐而又不知所云的文字在当代中国美术理论中泛滥成灾。吴冠中以他特有的简洁、锐利和明晰,展示了另一种写作方式和另一种文风,其核心正是所谓"其歌也有思,其哭也有怀"。吴冠中之提出"风筝不断线",质疑"内容决定形式",为"抽象美"辩护,以及冒天下之大不韪抨击以笔墨为评鉴绘画的唯一标准……都是他在艺术实践基础上深入思考的结果,"都是在一定情况下感到非写不可的,不吐不快,嬉笑怒骂,皆是真情流露,几乎忘却了自身的安危"。由于他所关切的这些问题牵涉当代美术的基本规范和基本价值,必然引起有关方面的激烈反应。但随着时光的流逝,当时引发轩然大波,被认为大逆不道的那些主张,早已成为艺术界的常识。时间相隔较近的争论(如关于"笔墨等于零")有些老人还在耿耿于怀,而新一代美术家却对这一话题感觉不到任何刺激性,甚至认为翻来覆去谈"笔墨"是浪费时间。

    吴冠中的艺术思想以他的创作实践为基础,而他的创作实践又与近数十年中国社会文化共生。作为一个画家,他的文章有助于对他绘画作品的理解,他的绘画作品则印证了他理论主张的现实可行性。在研读《石涛画语录》时,他为石涛的一段话所吸引:"古今至明之士,借其识而发其所受,知其受而发其所识"。这些话刚好点明了吴冠中数十年感受与思考、理论与实践相互促进的关系。

    吴冠中论说艺术的文章不是学院派引经据典的"论文",而是针对当代中国艺术的现实境况对同行提出的"忠告"。他关于现代绘画的存在理由、艺术的传统与创新、形式对于绘画的意义等方面的论述,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,那就是在掌握世界艺术潮汛的基础上,立足现代中国,清醒估量当代中国艺术的得失,企求中国艺术生面新开。由此出发,他为"中国现代艺术的开拓和挺进"大声疾呼。例如他关于在美术创作中"内容决定形式"的质疑和对"形式美"的提倡,是针对20世纪50年代以来以图解、说教代替艺术而形成的流弊;他提出"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,其价值等于零",是针对许多中国画家以技法程式的模仿代替"比雅颂之述作,美大业之馨香"的精神追求;他对中国现代绘画名家的直率评说,是针对当代中国艺术批评的欠缺和中国文人"为贤者讳,为尊者讳"的痼疾;他逐字逐句译述《石涛画语录》,是针对今天的泥古不化,寄希望于借古开今,重振中国艺术的创造精神……这些出自艺术实践的见解,包含着重要的现实意义:"有职业艺术家自己提出问题,证明是艺术实践自身遇到的迫切问题;而争论的激烈和广泛性(仅以在《美术》上发表的文章计,便有六七十位美学、艺术史论家参加)则表明了问题的重要理论意义"。在涉及现实问题的时候,吴冠中总是质言无华,以致引起有些人的反感。如果排除感情因素,把他的这些言论放到现代中国绘画历史发展的大环境中审视,就会看到吴冠中在1980年代以来中国艺术界寻求自主性过程中的重要位置。不能不承认他的主张确实是"适应于时代之要求而救其弊"的针砭之言,不能不承认他直指极左教条的大声疾呼"是破冰之举"。

    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提过,如果以教科书的标准去衡量吴冠中的文章,会找出许多论证欠充分、推理不严密的地方,许多批评吴冠中文章的人就是这样做的。但如果看文章对突破美术习规的定势,拓展美术家思路的作用,在20世纪后期的中国美术理论领域中,吴冠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。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美术界,吴冠中的艺术作品与艺术观点仍然是频频引发争论的话题。因为他继续向秩序挑战,因而这正是一种价值,一种分量。因为它越过人们难以摆脱的二元对立定势,让我们看到中国绘画和其它事物-样,也有着多样发展的可能性。

    在中国绘画史上,吴冠中的特殊意义是开辟了一条跨越传统程式,融汇中西艺术的道路。他不以文人画的继承者自居,但在深层艺术观念上却与开创文人画传统的文人声气相通;他不崇拜传统笔墨程式,但他是当代水墨画家中最能发挥水墨语言的多样表现性的画家之一,在无所顾忌、无所约束的心态下画出了具有中国艺术精神,而非传统形式的作品。虽然在中国画圈内有许多人对他的创新实验心存疑忌,但在圈外人看来,他是极具中国文化风神情趣的现代中国画家。他认为只有不断发展变化,才谈得上保留传统,将笔墨等同于传统,是"保留文物"而非保留传统。"我们在传统中得益的,是启发;我们在传统中失足的,是模仿"但他并没有抛弃传统笔墨的精神。他在传统笔墨形式如皴法之外,对线和点的表现力做了新的拓展,他创造出了新的水墨画节奏,因此也就拓展了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。这种新节奏的核心是表现生命的运动。他以自己多样化的实践给后来者展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--不刻意摹古,不刻意追随历史上的大师,也有可能创作出有十足中国风味的绘画。而我们从来认为离开古代大师创树的规范和程式,我们就会失去艺术的传统精神,失去绘画的民族特性。

    吴冠中是20世纪后期中国画坛无法忽略也无可代替的人物。像他那样保持和张扬自己个性的人,在他同代艺术家中十分罕见。如果我们对他和同时代的画家从思想、艺术观念和行事方式等方面作比较,就会发现他们之间有多么显著的差异,就会惊奇在同一个时代怎么可能出现如此不同的美术家,也就会懂得吴冠中遭遇到反复讨伐是多么自然。我曾说过:"吴冠中与他同辈的大多数艺术家有明显的不同,他属于那种难以掩抑其个性的艺术家,社会文化要他们循规蹈矩的企图总是落空。这种艺术家对艺术个性的张扬和艺术思想上的不安分,在给既有文化秩序频频惹出麻烦的同时,也使艺坛显出活力,促进了艺术上的推陈出新。这种人物在人类艺术史上不断出现,只是在近半个世纪的中国才变得极其稀有。对艺术家个性的反复讨伐,导致这种人物的稀缺,这已经成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中国艺坛的特殊景观--艺术家的循规蹈矩似乎维持了艺术界的"安定团结",但它必然地使艺术创造气氛变得稀薄,使艺术近似于按照统一工艺流程加工订货的行业行为。"

    与一般观众的印象不同,吴冠中不是一个超脱、淡泊的艺术家。艺术史已经证明,仅仅从绘画作品推想作者的性格是片面的。在吴冠中内心深处,潜藏着执着、抗争和叛逆的种子。他公开承认自己是叛逆性格的艺术家--1995年香港艺术馆举办二十世纪中国绘画研讨会,同时举办"澄怀古道--黄宾虹"和"叛逆的师承--吴冠中"两个展览。吴冠中对此表示:"我很乐意加于我的这顶'叛逆的师承'的帽子,倒认为是桂冠,因我确乎一向重视师承中的叛逆"。由此可想而知,在报纸上组织专版对他讨伐,并不会达到预期的目的。吴冠中对连篇累牍的声讨的回答是:"我就这么想,这么说,也这么做"!最使研究20世纪中国文化的人们感到惊奇的是在20世纪后半期的中国,竟然出现了像吴冠中这样的艺术家,是在他身上重现了一个有独立思想、独立人格,同时又对他所处的时代和人民满怀热情的画家形象。

    熊秉明说吴冠中的大部分作品显得明朗、轻快,但他的性格气质并不明朗轻快。他常常激动,总是不停地思索--不仅思索艺术,而且思索人性,思索历史,思索人的命运……激动和思索带给他焦虑和抑郁,直到长期失眠。在不眠的漫漫长夜里,他不会昏昏沉沉,也不会平平静静,而是翻腾着思想的波澜:"在乌黑无边的夜空中,李煜所见之月,如钩,尖锐的钩,勾人心魂";"忘却吧!然而不容易,无论悲痛与欣喜……"。在他的绘画与文字作品中,可以找出许多无眠之夜的无端思绪。医生告诫他心静才能入睡,"然而这些生理的苦恼与疾病却往往是作品诞生的温床。心真能静吗?水清鱼不来,我的心里似乎从未出现过没有涟漪的死一样的水面"他进而猜想:"从来无抑郁情绪者谅来不多,抑郁时,想爆炸……"(《生命的风景?吴冠中艺术专集 》第4卷)。

    吴冠中是一个企图在新旧交替的时代保留自己纯真个性的中国文人,他的绘画作品和他的艺术观念,是他的艺术理想与20世纪后期中国文化环境既冲突又亲和的产物,是画家以个性化的方式,对20世纪中国画坛正面和负面各种挑战的回应。他以一句话对自己的一生成就做总结:"苦难的机遇"。

此文摘自《吴冠中和他的艺术》

编辑:冰水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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